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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夏时候,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北京石景山区某小区的总机房里,一个姓章的女话务员百无聊赖地独自值着夜班。夜越来越深,她徒劳地抵抗着昏昏沉沉的睡意。
电话里,那住户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十分紧张。他告诉小章,就在刚才,自己似乎听到门道里有女人的呼救声,再想听仔细点,却没了声音。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在黑暗和静寂之中,又不敢开门看个究竟,想了半天,只能打电话到总机房,希望保卫处长过去查看。
没办法,小章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
这一去,一件震惊全北京的泼天大案就此揭开。
这下把她吓得呆住了。
怎么办?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孤身一人的怕,让小章不敢走近察看,只能扭头跑回总机房。正好,保卫处长终于接到了消息,带着人赶到了总机房。一群人一合计,不对,还是赶紧报警吧。
很快,八角派出所、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和侦查员出动了,市局二处的侦查员、法医、技术员、痕迹勘查员也出动了。
为什么惊动了那么多人?因为当第一拨人员到达现场时,眼前的骇人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他们也为之一颤,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一起受害人数极多的特大凶杀案,非得立刻投入最大的重视和最多的人手不可。
他们发现了什么?
死人。
好多个死人。
总之,他们在现场发现的人,都死了。
但这不是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在哪里,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因为血迹到处都是,清清楚楚地指明了方向:
她们都死了。
案件必须尽快侦破,陷入恐慌的人们才能安心。
调查先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
经过勘查,警方初步提出了几个疑问——
若说是情杀,或者一时色心上头,想要做出不轨行为,但却被反抗,继而恼羞成怒杀人,但是在死者身上并未发现被强奸或者猥亵的痕迹。
若说是仇杀,是与其中一位或者几位死者有复杂的感情纠葛,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又何苦冒着天大的危险杀死其他几个无辜的女性?另寻机会下手不更保险吗?
这也难怪警方,这种疯狂的杀戮太难以令人理解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
无法从动机上寻找答案,那就以现场的证据为突破口。
逃命还来不及的肖梅芳没理由去而复返,那不可能是她留下的。那么,血滴的主人必然就是凶手。
只是,凶手又返回现场做什么呢?
那个人,就是凶手。
大部分邻居反映,案发当晚夜深人静,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听到呼救声或者吵闹声。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都没敢出门查看情况。
但是有个人,却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一点与众不同的表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话说两头。
进了门,小章惊魂未定。还好,丈夫和儿子待在家里,平安无事。小章松了口气,赶紧围着他们问这问那,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门锁得牢不牢,儿子怕不怕,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破电视,都是些什么破节目,要是能买一台DVD就好了。
当然,他的这句内心独白小章是听不到的。她只知道,丈夫儿子没事就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就像丈夫平时老跟她说的那样,咱家虽然没什么钱,可社会上那么多下岗的、要饭的,比起他们,咱们太幸福了,要知足。
嗯,她懂,她也知足。在她眼里,丈夫是个安心过日子的老好人,这比什么都强。
过了几天,警察上门了。第一次来,是把各楼住户逐一问一遍,问他们案发当晚都在干吗,能提供什么线索。
丈夫说的和跟她说的一样,什么都没听见。
小章留意到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又问了几个稍微仔细点的问题,丈夫支吾了一会儿,可能是天气热,脑门上还冒出了一层汗。
还好,警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说可能还会再来进行别的调查,希望理解支持,还说这不是针对哪个人,别的住户也一样。小章也就放下心来。
警察第二次来,是为了收集住户的脚印。小章在家,警察一进门就问起丈夫,她只能告诉他们,丈夫去天津了。其实她也很纳闷,丈夫是匆匆忙忙走的,之前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急事要赶去天津。
两个警察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对小章说,这项工作是必须要做的,这次赵连荣不在,下次他们还得来,能联系上他的话还是马上联系,让他赶紧回来。
丈夫终于还是回来了。看上去他不情不愿的,按警察吩咐做出的动作也很别扭,提着腿、勾着脚的,就是不肯踏踏实实把脚往下踩。警察对他也不大客气,大声说,赵连荣,别婆婆妈妈的,上楼梯!
难道丈夫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是做邻居的这段时间认识了哪个姑娘,还是他看到了什么线索故意隐瞒不报?
怎么可能呢?丈夫这么老实的人。
命运做出这样的安排,小章很坦然地接受了。人嘛,不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就过了一辈子吗?
她也一定不知道,那几天夜里,赵连荣都醒着,在黑暗中他的双眼望向虚空。
小章的预感没有错,赵连荣的确是警方锁定的最大嫌疑人。
特征符合,表现反常,条件便利。警方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坚实的证据,证明他的罪行。
警方当然知道,能留下血迹,必须有伤口。在施暴过程中,受害者会激烈反抗,拼命抓挠,因此凶手的头部、面部和四肢最容易留下伤痕,但是警方趁和赵连荣接触的机会观察过,可见的体表都没有新鲜的伤痕。
但是突破口来了:赵连荣的足迹和犯罪现场留下的血袜足迹是吻合的。
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专案组果断决定,连夜再传赵连荣。
在审讯室里,赵连荣保持沉默。审讯人员突然说,赵连荣,把衣服脱了。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他变得惊慌失措。
听到了吗?把衣服脱了!
他满头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了口:
给……给我一支烟……能不能再……再给我一杯水……
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案子破了。
谁能想到,一个住在隔壁、有家有口、几棍子打不出个响来的闷葫芦,竟会在黑夜的掩盖下,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暴行?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的妻子理解不了,父母理解不了,邻居理解不了,所有人都理解不了。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理解不了的。人无法理解野兽,邪恶的人却是比野兽更恶的存在,他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比我们离野兽还要远。
但问题是,我们又必须尽力去理解赵连荣,为他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好让我们以为这个世界尚未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
好让我们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发疯。
赵连荣是孤独的。
他觉得没人能理解他,别人所认为的他都是假的,都是错的。比如说,妻子觉得他挺开朗,他却觉得真实的自己很孤僻,很偏激;妻子觉得他对钱不太看重,只有他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为贫穷而感到愤怒和耻辱。
他才不安贫乐道呢,他想有钱,有很多钱。
怎么样才能变得有钱呢?
靠工作?不可能,一个初中文化的合同工,虽然兢兢业业,可又有什么指望干下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飞黄腾达?
靠命运?他没那个命,街头算命的给他看过,说他生命线短,命中无财。
他也想干大事,不想窝窝囊囊地混一辈子。
金庸的小说他都看过。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情节老在他脑中盘旋,他想做大人物,他想当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他从小就喜欢刀,喜欢锋利的刀,可惜家里只有一把水果刀,但他把那把水果刀磨得锋利无比。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拿着这把刀,干下大事,杀光天底下所有的坏人。
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
就这样,对生活的不满、对金钱的渴望,日积月累,仿佛成为一个魔咒,天天折磨着赵连荣。他妄想出人头地,却无法摆脱底层的生活,不愿走正当途径赚钱,生活也给不了他这样一条途径。
他没有交际圈来舒缓负面的想法,最亲密的妻子也不能成为倾心交谈的对象。他只能戴着假面生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这种不可见却也不可抵抗的力量,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把他推向深渊。在跌入深渊之前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看来,罪大恶极,匪夷所思,但是在他看来,却理直气壮,充满正义。
有这样一份天天和贵重物品打交道的工作,又是青春靓丽、打扮入时,赵连荣看在眼里,心生歹心。只不过他生的不是色心,而是想求不义之财的嫉妒之心。凭什么我苦哈哈半辈子,一群小姑娘都能比我赚得多?越想越气,越想越荒唐,他总觉得姑娘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向他炫耀,向他挑衅。
他暗暗想:终有一天,我要出手,教训教训她们。
赵连荣刚想发作,突然有个想法鬼使神差般地窜入心中:他能看到隔壁房内的情形,因为姑娘们没关阳台的窗户和门,好通风纳凉;而他家窗口距离隔壁的的阳台不过一步之遥,趁夜深人静,轻轻跳进阳台,神不知鬼不觉。
罪恶的念头一旦涌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赵连荣下意识觉得,那边一定有很多珠宝首饰。他盘算,她们肯定都是轮流值班,此时在房间里的顶多三四个人,能偷就偷,有人醒了,不过也就是干掉三四个人,到时候再拿钱,轻而易举。
事后,赵连荣回忆起这番想法,也为自己的疯狂而吃惊。他说,那时候就跟死催的一样,别的都不想,就想杀人。
等隔壁安静下来,灯也熄了,他才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戴上手套,特地没穿鞋,就穿着一双线袜。他走到厨房,带上了那把磨得又快又利、总想着能用来干大事的水果刀。
为了作案之后能顺利逃脱,他事先打开了自家大门,留了条后路。然后,他回到房里,从窗户爬了出去,一个跨步,就溜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黑暗中,赵连荣靠照进房间的月光看路。他先是摸到了南屋,发现有个姑娘睡在东墙下,没二话,他挥刀刺下。姑娘没被一刀夺命,倒是惊醒过来,虽然受了伤,却也被逼出了逃命的勇气,两条腿使足了力气猛蹬。床板发出的巨大动静惊醒了同屋的其他人,有人拉开了卧室的电灯,霎时间,房间里一片通明,所有事物都无所遁形。
姑娘们也看清了眼前想要她们性命的男人。
赵连荣这下慌了,他明白,她们一定认出了自己就是住在隔壁的邻家男主人。既然灯亮了,身份暴露了,一不做二不休,何不一次性封口,杀个干净?
瞬间的对峙结束了,赵连荣像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闯入鱼群之中,他扑向西墙根的上下铺,先是捅睡在下铺的姑娘,再转向上铺的姑娘。
杀戮之夜开始了。
赵连荣转身继续对付南屋的其他人。浸透了鲜血的袜子走起路来打滑,他随便套上了一双拖鞋,以便更方便地挥舞手中的水果刀。
其实肖梅芳没死。她忍着剧痛,爬起来,打开门,奋力跑出去。她用力捶一楼住户的房门。
没人回应。
肖梅芳也许曾经有机会逃生,只要有人打开门,用灯光迎接她,把利刃挡在门外,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北屋还有一个女孩,她本想躲在门后逃过一劫,可还是被赵连荣发现了。赵连荣撞开门,冲进去,捅死了她。她叫薛珠英。
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的人间惨剧终于落幕。此时的赵连荣已经近乎虚脱。
别忘了,目的是要钱。可是匆忙翻了翻手提包,里面的现金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十元。想象中的珠宝呢?什么也没有。
赵连荣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大门出去,脱下T恤衫,铺在地上,踩在上面,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家。
家里仍是一片宁静。
赵连荣闪进厕所,打开灯,脱下身上的衣裤,认认真真搓了一遍,再用剪刀把手套一点点剪碎,扔进下水道冲走。那把水果刀,他第二天要拿到什么偏僻的地方丢掉,就找个废井吧。紧接着是洗澡,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大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伤了,流了一点血。
无知的孩子是幸福的,因为他尚未见识过世间的恶。
赵连荣当庭认罪,并未上诉。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定程序将本案报送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进行死刑复核。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授权高级人民法院核准部分死刑案件的规定,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了核准对赵连荣判处死刑判决的裁定。
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万一那些女孩本来就不是好人呢,她们就该死,那他可没错。
面对枪口的那一刻,他会想些什么呢?
不,这不是梦。大腿的伤口在提醒他,刚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声响,都在提醒他。
这是真的。
他站在熟睡的儿子面前,就这么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
这时候,外面也有了人声和光亮。警察来了。他暂时还不知道,是妻子叫来了他们,就是这么巧,似乎是天意。他只是知道,警察一定会找到他,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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